村庄

　　法会过后，我决定拜访一下寺管会主任土登的家，亲眼看看阿旺念扎口中一妻多夫的幸福生活。

　　我逆时针从喇普德庆寺后山下山。与上山平整的台阶路相比，下山路杂草丛生。山腰以下是沙丘地，上面布满了脚印，那是转经人留下的。沙丘周边的大石头上很多都刻着“卍 ”字符、本教的八字箴言和日月符号，有些被涂成红色，格外醒目。也有很多石头上贴满了牛粪牛粪饼，那是村民们的燃料。

　　山脚下的村庄与田地没有任何距离。3 米宽的沙土路把村子分成两半，除公路之外，民居与民居之间大多只有1米宽的间隔，能容牦牛通过。土登的家很好找，一是他家是罗布村最富有的家庭，二是他家开了个杂货店，三是他家门前正在宰杀一只大牦牛。牦牛四脚朝天地仰倒在地，腹部的皮已经剖了一半，露出血淋淋的腔体。牦牛的两边各站着一排人，拉着牦牛皮向外张，一位康巴着装的中年汉子正用锄头的背面砸着牛皮与腔体的中间，这样可以使皮肉分离。之后大家开始从腔体内取出内脏，然后往里面倒青稞与糌粑面，准备灌血肠。

　　大家忙活着，无所事事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土登的哥哥——阿旺念扎嘴中贤惠的妻子丹增就是看热闹的一员。她身材瘦小，额头上贴了一片膏药。她女儿次仁在聂拉木上中学，放寒假回到罗布村。在次仁的翻译下，她面无表情地听了我的要求，似乎觉得我打搅了她。在她勉强点头同意后，热情的次仁领我到家中。

　　一妻多夫并没有让这个家庭有什么特殊之处。房子分两层，一层隔出一半为杂货店，一半是杂物间;大家都居住在二楼。与其他地方的藏式民居一样，他们主要的活动空间是厨房。中间是三眼的藏式牛粪炉，靠窗的墙边是一排卡垫，右边的墙上是藏式橱柜，正对着门的墙上是藏式矮柜，上面摆着电视机、音响等电器。角落里是个佛龛，水碗、酥油灯、藏香、经书、朵玛、佛像都在里面供着，佛龛的最上面挂着藏传佛教扎什伦布寺的十世班禅大师、本教大寺院曼日寺活佛和热拉雍仲林寺活佛的相片。墙上也绘着藏八宝的图案，仔细端详，其海螺是逆时针的，与常见的顺时针的海螺方向不同。

　　我本想在他家为我的相机充满电，可充了不到半小时，妻子丹增走了上来，让我到其他家充电去，这个行为与其夫阿旺念扎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回到山上，土登听我抱怨完后，沉默无语，面无表情。有位“阿巴”告诉我：土登的惧内与妻子的小心眼在罗布村里是个公开的秘密。

　　我晚上还是住在丹增桑布的厨房中，与他聊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仍是在观看法会与壁画中度过。朵玛没有再制作，随着法会的进程，人们把头天做好的朵玛撒向寺院外边。每一次抛撒朵玛，藏狗与麻雀都会进行你死我活的抢夺。

　　在后藏最隐秘的一隅，罗布村的村民们还坚守着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信仰，恪守着古老的传统，这让我想起了王蒙的小说《坚硬的稀饭》。若是为罗布村写一部小说，或许也可以取名为《坚硬的本教》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