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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1.png

稿件来源:《时尚旅游》

 

  也许罗布村的村民早已记不清,上一次有旅行者来访是在什么时候。希夏邦马峰脚下的佩枯错已鲜有游客走访,而从湖边前往罗布村还得再徒步一整天。我若不是很偶然地翻看到有关罗布村喇普德庆寺的零星资料,再加上自己对于本教超强的好奇心,我想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去到罗布村。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闻名已久的地方总免不了让人失望,不期而至的旅程才总会充满因探索而生的惊喜。


    湖滨

 

  公路在雪山与戈壁之间穿行,班车在其间行驶1 个多小时,没有任何车辆与之相遇。左侧是唯一一座完全在中国境内、高度超过8000 米的雪山——希夏邦马峰,以白色为主调;而右边则是长着枯草的戈壁大滩,间杂着羊群、藏民居与藏野驴。新近修好黑色的柏油路直挺挺地向着一线碧蓝的佩枯错湖边铺陈开去,若能在卫星上看,这应是一幅色彩绝美的画面。

 

  当佩枯错近到似乎一伸手就能掬起湖水喝到口中之时,班车司机提醒我下车了。司机对我执意去本教喇普德庆寺十分不解。在他的理解中,那是一个“反”的地方。在以顺时针方向为正统的藏传佛教徒来说,本教以逆时针为日常礼拜方向,的确是“反”的地方,所以信仰藏传佛教的民众都会刻意避免与他们来往。罗布村的喇普德庆寺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反派”寺院,绝不会去寺内朝拜。下午5 点,司机把我孤孤单单地扔在佩枯错的湖边,绝尘而去。

 

  班车远去后,四周安静下来,耳中听到的只有掠过的风声、近处的鸟语和我的喘息声。听从司机的建议,我没有沿着通往罗布乡的简易公路前行,而是向着佩枯错直接进行“无路穿越”。脚下是一片没有印记的沙丘地,稀稀落落生长着枯草,阵风吹过,带起细尘,在地面上形成沙质的波浪纹。雪山静默,湖泊黯然,我独自一人背着大包行走在其间。

 

  走了1 个小时,没有遇过水,没有牛羊的脚印,除了会飞的小鸟,唯一的生物就是我。放下行李,我爬上一个小山头,寻找与生命有关的迹象。在小山头,西边远处的佩枯错像轮新月,如宝石镶嵌,寂寥地躺在大山的怀抱之中。其碧绿的水体在冬天苍黄的主色调中,显得十分的突兀。在湖岸,依稀能看到分散得很远的帐篷及定居点,而长焦镜头里,还能看到白色的羊群游于草场之中。

 


  顺着最近的定居点直线插过去,经过了到罗布乡的简易公路。公路上清楚地印着几道摩托车胎印,可以看出,从这条路到罗布村的人确实很少。走到定居点,迎着我的是穿着与康巴汉子一模一样的青年牧民,身材高大魁梧,大辫子混合着红丝线缠在头上。红色的外衣沾满了厚厚尘土与黑色的油垢,已看不出原先的色彩。他的脖子上挂着几个被硬塑料小盒罩着的护身符,正面是嘛喇或神灵的图片,反面则是用五色的丝线按某种仪轨缠绕的纸片。这种护身符常见于本教信徒佩戴。

 

  他叫丹增乃顿,是喇普德庆寺下面罗布村的村民,继承着自古以来藏族的热情与好客,只是汉语与我的藏语一样差,我们俩只能费力地“手言足语”。这时,一位年过半百的瘦小牧民赶着羊群走了过来。他穿着与丹增乃顿一样的红外套,头上也缠着红丝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系着的黄色细长丝巾,迎风飘荡,颇有点山寨版秦歌(古龙小说《大人物》中的人物)的味道。他叫阿旺念扎,也是罗布村的村民,汉语说得比较流利。他说从这里到喇普德庆寺还有4 个小时的脚程,因天色不早,所以建议我在他们的定居点借宿一晚,明天再走。我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说是定居点,其实也就是个不足10平方米的小屋,两张床互为直角地靠着墙壁,房正中的三脚铁炉冒着烟,整个房子沉浸在烟雾之中。虽然十分简陋,却是丹增乃顿与阿旺念扎共同的家。因为都是同村人,且两家的放牧点挨在一起,两人就一起生活。离定居点3 米远就是他们的羊圈,相对于他们的家来说,羊圈就宽敞多了,蓝色的铁皮屋外还带着大院子。他们生活在一起,但各自的羊还是分得很清楚,羊圈也不同。阿旺念扎有420 只羊,对此他十分自豪:“这只羊是我的,那只也是我的,他的只有100 多只。”不过对于近600 只羊来说,羊圈的面积明显偏小。他们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所有的羊“塞”进羊圈。羊圈的门都是用铁皮做成的,当晚入睡后,圈内的羊不时碰到铁皮,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使我怀疑有狼入羊圈,一直睡不安稳。

 


  回到定居点,阿旺念扎给我倒上一杯清茶,然后在我的碗内放了一大块酥油,房里的三脚铁炉加上牛粪后,跳动的火舌让小屋充满着温暖的色调。丹增乃顿沉默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响地捻着羊毛线。

 

  阿旺念扎三兄弟共娶一妻,共有六个子女,最有出息的是大儿子,在波绒乡政府中开小车,而最小的两个子女也分别在乡小学与县中学接受教育。妻子阿佳丹增在他的嘴里是个贤惠的妇人,他甚至希望我在罗布村时,能住在他家中。一妻多夫制的家庭中,每个丈夫都有不同的分工,阿旺念扎家就是个典型。长兄阿旺念扎长期在牧区放牧,次弟达娃次仁长年在外地经商,小弟土登在家中主事,还是喇普德庆寺的寺管会主任。而丹增乃顿则是二兄弟共娶一妻,他的兄弟丹增桑布是喇普德庆寺的喇嘛。

 

  相谈甚欢,酥油茶续了一杯又一杯。天色渐暗,阿旺念扎开始做晚饭了。据阿旺念扎说,罗布村是个风水宝地,虽然在海拔4600 米的高度,但牧草丰盛,牛羊成群,土地也富饶,土豆、萝卜、油菜、青稞、豌豆都能茁壮成长。今天的主菜也是唯一的菜是土豆炖风干羊肉。为了照顾我,主食是大米饭。没有高压锅,用平底锅焖出来的米饭口感还是夹生的。能看出来,主人们对夹生饭已经习惯了。大家都没有筷子,我用风干羊肉的羊骨头拨着饭吃,倒也别有风味。

 

  走累了,吃完饭就犯困。阿旺念扎在角落给我铺上卡垫,又翻出一床当地的“睡袋”给我当被子。这个睡袋与现在户外信封式睡袋基本一致,只是用羊毛编织而成,十分沉重。在我睡了后,阿旺念扎打了一个电话,在湖边,只有他的山寨版电信手机有着微弱的信号。他拿着手机在房间前后左右上下寻找着信号,电话打通后,他像个石雕一样丝毫不动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直至通话结束。

 

  睡着后不多时,我被浓浓的烟雾呛醒。三脚牛粪炉燃烧不充分而产生的烟雾充满着整个屋子,让我眼角发痛。阿旺念扎与丹增乃顿盘腿坐在各自的床上,抑扬顿挫地念着本教经典,丝毫不为浓烟所动。念经是他们睡前必做的功课。